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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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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團

對著銅鏡卸下妝容,外院中服侍的小丫鬟慧兒入裏屋通稟道:“小姐,老夫人派人傳話說今日老爺回府,請所有小姐晚間都去泰安院用晚膳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韞棠應聲,看了看外間天色,時辰已然不早。

她換了身水藍色的家常襦裙,挑了一支白玉嵌藍寶的發簪重新挽好發髻,便帶了采梨出門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,府中各處點起燭火。

“父親。”

泰和院中,韞棠欠身行禮。

姜尚書對她點頭,對於膝下這個長女,他從來是安心且驕傲的,並無多餘的話可教導。

安氏一早就在泰和院中侍奉打點,將晚膳備辦妥當。

“父親!”四小姐姜妙棠提了櫻色的裙擺小跑來,聲音嬌俏,“父親大人可許久沒陪母親和我了。”

“多大的人了,行事還這般不穩重。”姜尚書雖語帶責備,卻並無怪罪之意。他看向文靜懂事的姜婉棠,欣慰道:“該多向你二姐學學才是。”

安氏只是含笑,一家四口其樂融融。

韞棠在數步之外望著,安靜收回目光。

“阿璇,到祖母身邊來。”

姜老夫人由侍女扶著在主位上坐下,對韞棠招手。她不輕不重道:“人既然都到了,開席罷。”

“是,母親。”安氏一禮,帶著人去傳菜。

安尚書在副位上落座,姜婉棠與姜妙棠熟悉地坐到他身旁。

韞棠則領著兩位庶妹在姜老夫人右手位坐下,一如往常的位序。

姜府中,大少爺姜明樟一直在外為官,安氏所出的小少爺姜明橋則在書院讀書,每半月方回來一次,是以今日都不在府上。

安氏原本要為婆母布菜,姜老夫人道:“今日一家人用膳,你也坐罷。”

“多謝母親。”

姜婉棠與姜妙棠讓出一個位置,安氏便到姜尚書身側坐下。

“近日倒少見你回後院走動。”姜老夫人開了口,姜尚書道:“戶部這段時間公務繁多,實在不得空。未能常來請安,母親恕罪。”

大靖與南楚預備通商互市,戶部掌管天下民政事務,自然首當其沖。

韞棠心中明白,即使父親朝政再繁忙,他總會抽時間去安氏的琴心院。

想起自己的生母,她不由輕嘆口氣。當年父母二人的婚事是祖父母一力促成。祖母很喜歡母親,將她視作兒媳的唯一人選。成婚之後,父母二人相敬如賓,日子算是和睦。祖母將府中中饋全權交給了母親,給足了信任。長兄落地後不久,母親也初次有孕。只是生下她後才三日,父親被先帝外放去柳州。因母親生產時落了病,故而未能與父親一同前往。父親在柳州為官,母親則在府中操持家事,侍奉婆母,將府中上下打點妥當,只待父親歸來。她和兄長自幼長在祖父母膝下,母親將他們教養得極好。

起初,父親每三月會傳一封書信回來,漸漸地音信卻少了。她也是長大後才漸漸知曉,父親在柳州納了妾室,有了別的孩兒,只比她小兩歲。

等到她六歲時,祖父過世,父親丁憂回京。她站在母親身後,看著眼前陌生的父親,還有他手中溫柔牽著的二妹姜婉棠。安姨娘懷中抱了三歲的弟弟,看起來他們更似一家人。

父親很偏愛二妹。二妹陪伴了父親在外放地的日子,是父親看著長大,與自己自然是不同的。

而等到四妹姜妙棠出生時,父親擢升為戶部侍郎,正是春風得意之時,對四妹愈發寵愛。

或者說,父親就是喜愛安氏所出的女兒。他親自為她們起名,傾註自己的心血。真要論起來,一直以來在柳州與父親相濡以沫的是安姨娘,不是她的母親。

“你這孩子,多吃一些。”姜老夫人慈愛地望著韞棠,交代身邊的嬤嬤為她盛湯。

韞棠接過,自祖父與母親相繼過世後,姜府中最疼惜她的就是祖母。

“我讓你打聽的事如何了?”

聽姜老夫人問起,姜尚書放下筷子,有些為難:“回稟母親,今日陛下忽然下旨,命探花郎隨使團一道出使邊境,商討與南楚通商之事。”

“什麽?”老夫人一驚,姜妙棠年歲還小,忍不住側頭對二姐道:“這探花郎不是要與長姐……”

“噓——”姜婉棠示意她噤聲,此事是父親說與母親,母親無意間同她們說起的,暫時不宜外揚。

姜尚書望一眼低頭喝湯的韞棠,不免感到歉疚:“此事先前未有風聲,兒子著實沒有預料到。陛下大約是要重用探花郎的意思。只是使團不日便要啟程,這一來一回,少說也要兩年。”

兩國通商乃大事,尤其大靖與南楚不睦已久,並無先例可循,兩國擬定各項條陳破費功夫。更可況即使開放互市,若有何問題需立時修整,使團未必能輕松歸來。

老夫人惱了,自放榜以來,她早早便囑咐姜尚書為韞棠留心。只可惜他忙於戶部庶務,一直不得閑。好在有章家用心,主動牽頭相看了一番探花郎。這樁婚事再好不過,只還未捅破窗戶紙放到明面上來。若要最後定下,總得姜尚書這個做父親的出面才是。哪知千等萬等,竟等回這麽個消息。

姜尚書亦無奈,消息來得突然,想必探花郎府上忙作一團,更無心兒女之事。他們總不能上趕著將女兒嫁過去,委屈了長女。

更何況,韞棠還沒有點頭。

老夫人看得清楚其中彎彎繞繞,沒了胃口。

晚膳散去時,姜老夫人仍在為錯過一樁好姻緣而氣惱,並不願多理會兒子。

姜尚書安慰不得,老夫人揮揮手讓他攜妻女告退,只留下韞棠在屋中。

看著眼前懂事的長孫女,姜老夫人不禁長嘆口氣:“我家阿璇,樣貌才學皆是一等一的,怎麽這姻緣就這麽難。”

“祖母莫憂心,許是緣分未至。”韞棠為祖母斟了茶,柔聲勸慰。

“都怨你父親不上心。若早早定下,就沒有今日之事。”姜老夫人心知肚明,若換了姜婉棠,她這個兒子必不是此番態度。

罷了罷了,兒子指望不上,只能她多為韞棠籌謀。

好在,她這個老婆子還有心力護著韞棠。

……

琴心院中,安氏服侍著姜尚書歇下。

她為姜尚書更衣,試探道:“母親既如此中意這樁親事。眼下若來不及,不如等到探花郎回來再議親事?”

姜尚書搖頭:“出使南楚之事誰都沒有準數。且不說探花郎是否一定是涼配,這路途遙遙,若要等他,不止韞棠的婚事耽誤,連帶著婉棠也要受到牽連。”

安氏便不說話了,婉棠過了年就滿十八,她不似大小姐那般,可耽誤不起。

“此事原也是我不好,”姜尚書寬下外袍,“罷了罷了,我姜家的女兒不愁嫁。錯過了這個,我再為韞棠留心別的兒郎。”

安氏替他掛起外衫,順勢道:“那老爺,也莫忘了我們婉兒。”

“這是自然。婉兒的事我一直收在心上,你安心。”

安氏露出一點笑意來:“多謝老爺為婉兒費心。”

“她是我的女兒,這是應該的。”姜尚書握了安氏的手,時候不早了,歇著罷。”

琴心院中熄了燭火,一夜無夢。

在府中休息過一晚,翌日午後韞棠便回了宮中。

太後娘娘對荔枝宴讚許有加,特賜下二百兩賞銀到尚官局,以示嘉獎。

韞棠謝過恩,挑了個清閑的時辰,將尚儀局屬官都召至了自己的主屋中。

因此番尚儀局與尚食局出力最多,兩局各分得了八十兩銀。

宮中消息最是靈通,不過半日,尚官局內幾乎人人都知曉此番太後厚賞,不免翹首以盼。

韞棠未耽擱,當著尚儀局四司女官的面將賞銀一一點清。除了自留二十兩銀外,她劃三十兩銀至司樂司,其餘三司各得十兩,由各司長官自行分配。待各司開出明細供韞棠審閱過,便可來此支取銀錢。

辛苦這些時日得了豐厚賞銀,尚儀局上下自是無怨言。

安排清楚這樁事,韞棠道:“有關此次荔枝宴,諸位還有何見解?”

她的目光看向司樂司,邵司樂會意:“尚儀大人容稟。荔枝宴前,司樂司連夜排演曲目。原本樂曲與佳肴相配,只是太後娘娘臨時加了花樣,我們應對不及,乃司樂司之過。好在未出大亂子。”

韞棠頷首,此事司樂司也無可奈何,未有怪罪之意。

“下官與諸位同僚商定過,閑時司樂司會加演曲目定做慣例,用作宴會上應急之用,以免屆時手忙腳亂,失了尚官居顏面。”

“甚好。”韞棠心中亦是此意,由邵司樂點出順理成章。

司賓司掌宴會賞賜,每每從司寶司備領賞賜之物時均登記造冊,餘者及時歸還,一直條理分明,從未出過岔子。

“那麽,司讚司呢?”

司讚司暫沒有司級長官,官位最高的是掌讚林樂瀾。

她四下張望,見場中同僚目光在她身上,猶猶豫豫道:“稟尚儀大人,下官以為……司讚司與司賓司職責,許是有些混淆。”

二司權責皆與賓客朝見相幹,難以分清。偶爾沖突時,因劉司賓官位高她二階,只能以司賓司馬首是瞻。林樂瀾入尚儀局不久,有些事務不知是否該司讚司來做,又怕包攬下來惹劉司賓不快。

“的確如此。”韞棠欣慰看她,“本座會與劉司賓另行商議,擬定出清晰的條陳來。眼下二司中女官皆有不足,這段時日若遇宴飲便暫合一處,由劉司賓調配,以免疏漏。”

“是,尚儀大人。”

“荔枝宴詳細儀呈,司籍司要記錄造冊,以供後來人借鑒。”

“下官等明白。”

“時辰不早了,都散了罷。”

諸位女官自行退下,林樂瀾本隨眾出了主屋,忽想起一事未向韞棠稟告。眼見著眾人都散去,她折返回屋中,恰好聽見韞棠與采梨交代事務。

“……二十兩銀充入公中,待天熱了為尚儀局備綠豆飲。”

足足二十兩銀的綠豆飲,怕是能供整個尚儀局享用整整一夏。

采梨退下,韞棠擡眸見到屋門口的林樂瀾:“還有何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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